这一夜暮摇辗转反侧,熬到三更天也没睡着,将自己从小到大的日子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又想到奚就孤身一人在外,没了义父的庇护,也不知吃过多少苦,不由得嗟叹连连,直到窗外天光微亮,雀鸣渐起时才迷糊睡去。

像是一闭眼的功夫,沛殊又来敲门了,暮摇本就睡得浅,干脆翻身而起,跟着她出门去逛早市。

奚就的别院在城南,出门两条街外便是个集市,辰时前会有附近的花农来卖花,都是晨起刚摘的,鲜灵灵的带着露水,好似花魂都还在的模样。

沛殊前两日就发现了这个好去处,等到暮摇病好了便迫不及待地把她领了过来。两人挑挑拣拣地买了好些花,一盆盆一株株地堆在地上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弄回去,暮摇蓦地瞥见了阿布库一闪而过的身影,忙叫了他好几声,他却急匆匆地绕过集市往内城走了。暮摇眼珠一转,以找人搬花的由头支走了沛殊,自己偷摸着跟上了阿布库。

晚秋的天儿,日头也懒怠,躲在云层后面不愿露脸,晨雾便迷蒙着散不开来,笼着路人衣衫,带出湿漉漉的寒气。

阿布库走的这条道两旁多是些商铺,时辰尚早,还没到开市的点,陆续见着有店家在卸门板,或是端一碗茶泡饭蹲在门槛边吭哧吭哧地扒着,冲路过的熟人点一点筷子算作招呼。两三只黄黑皮的狗儿摇着尾巴四处讨食,咧着嘴吐出团团白气,有不守规矩的想插队,被领头的花白狗撵得嗷嗷直叫。

一路上暮摇瞧得津津有味,把阿布库跟丢了两三次,好在他人高马大,又不怕冷的只着一身半袖,五里外都能看见他的光膀子。暮摇安心地落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阿布库穿过街市,沿着玄武湖走了一阵儿,绕过城隍庙,转身又往花街走。这地方暮摇早有耳闻,几次来金陵都没法甩掉大哥跟沛殊,抱憾而归,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很是兴奋,只恨没多生几双眼睛,好把这儿看个通透。

花街上午是不开市的,大小酒楼门口仅站着几个伙计在做打扫,这个时辰对他们而言太早了,一个个的呵欠连天。送货的马车陆续来了,熟门熟路的拐进小巷里敲门。这边有人进,那边有人出。不时有行色隐晦的抱着外衣从某个酒楼里溜出来,衣衫就跟从箱底捞出来似的皱巴,脸上还残存着几抹糊掉的胭脂。

正巧暮摇今日图便利挑了身男装穿,走在这街上倒不显突兀,索性做出一副孟浪的模样,涎着脸四处乱瞄,眼风里瞟见阿布库闪身进了一座三层小楼,忙急步跟上。

那小楼瞧着跟这条街上别的酒楼不太一样,中规中矩的模样,大门上悬了块“松竹馆”的牌匾,其余再无他饰。暮摇有些犯嘀咕,这花街上开个茶室做什么,专给人醒酒的?正胡乱想着,大门嘎吱一声响,走出个蓝衣小伙计,将暮摇上下一打量,抬手指了指楼上,问道:“才刚起没多久,公子要上去吗?”

暮摇顺口便回:“要啊,打开门不就得做生意吗!”小伙计瘪瘪嘴,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暮摇胸口一挺,阔步走了进去。

刚踏进门,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是暮摇最受不了的白麝,还添了些别的,气味比单用麝香更浓郁,熏得她差点儿站立不稳。暮摇捂了口鼻,心中暗自诧异,这地方恐怕不是个正经茶室吧!

果然,门厅一过,就看到中空的楼里搭着个戏台子,四周尽是些软榻小几,还零星扔着几把团扇。暮摇不知该往哪里走,正原地僵着,楼上忽传来争执声,抬头一瞧,阿布库正在二楼栏边跟个伙计推推嚷嚷的不知在做什么。暮摇一溜烟地跑上了早上不见客,公子也不是头一次来了,何苦为难小的?”

一声小倌让暮摇怔了又怔,这阿布库看着浓眉大眼的,竟也是个好龙阳的?她嘿嘿笑着凑过去,还没开口,就见身旁的房门一动,一位弱柳扶风的俊俏公子从里走了出来,边走边套着外袍,末了松松系上腰带,再抬头,烟气迷蒙地看向阿布库,却在转眼间猛地变了脸色。

阿布库回头瞧见暮摇,也是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地问她怎么来了。

暮摇本是想来看笑话的,此刻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她张着嘴傻愣愣地盯着那位俊俏公子,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反复打量,见他神色慌张便愈加笃定,可还是抱着两分期望,扒开面前两人径直走到那公子面前,抬手揪住他右耳一瞧,耳心一颗黑痣清晰可见。

像是被人霎时抽走了力气,暮摇颓然撒开手,退了两步,抖着声音问道:“找了你这么久,你竟藏在这里。若缺钱,怎不问我要?是不是早把我们忘了?”

那公子涟涟泪流,扑上前抓着暮摇不住地摇头,暮摇痛心到了极点,掀开他的手掩面低泣:“我不想听你解释,就当我没见过你。雨墨,你好自为之吧。”

这位素衣公子正是前两月被大夫人赶出将军府的书童,雨墨。他因这身俊俏被赶出了府,如今却又靠着这身俊俏赚起了钱。

见暮摇不愿理自己,雨墨扑通跪倒在她面前,急急地比划着,先前拦着阿布库的小伙计过来想要扶他起来,他闪身躲着,两人拉扯之际他被撞到在地,仍撑着力爬过去拽着暮摇不许她离开。暮摇见他鼻涕眼泪的糊了一脸,又是生气又是难受,蹲下身恨恨地盯了他半晌,叹着气掏出了巾帕。

阿布库默不作声地拉走了那小伙计,下了楼自去大门口守着。门


状态提示:43.逐水浮萍--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