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青山绿水,平湖秋月,整个空气中都似乎飘着清爽的甜味。

潘小园洗漱完毕,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朝云髻儿,扣个小花冠儿,披件小红甲儿,推开门扉,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全身充能完毕,眼看着一只蜜蜂飞过来,嗡嗡嗡的朝自己打招呼,对今日的心情只有一句概括: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因为刚刚得到的小道消息,梁山纪检委首席监察员、拼命三郎、不高兴大哥石秀,今天一早就被派下山去,据说是跟着他的好基友兼好兄弟杨雄,一起去大名府公干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她辗转反侧了一夜,思索出来的那些对付石秀的小心计,眼下暂时都用不上了。

她这才想着要不要去慰问慰问武松。可惜前几天要么去断金亭看热闹,要么在酒精中迷失自我,工作已经落下了好一部分。董蜈蚣、以及柴进那边送来的各式原始账单报表,已经在她桌子上积压了一尺多高的一大摞。

看似不多,可每张每行都是需要仔细批复、交叉核对、最后存档入库的,以便日后查漏补缺、研究学习,可不能批个“知道了”就完事——这还是她坚持制定的审计流程。自己挖的坑,自己得认认真真往里跳。

眼下贞姐正做着基本的分拣工作,把这些单据分成收入、支出、为公、为私、等等,整整齐齐的十几叠。有些单子上她不认识的字太多,就暂时放在一边,等潘小园起来之后再分。

潘小园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初中小女生勤奋。默默自我检讨了一分钟,微笑着上前:“我来吧。”

贞姐完全沉浸在劳动里,忽然指着一张纸上的几个数目字,抬起头,眨巴眼,肉肉的脸颊儿一鼓。

“六姨,这上面是不是有错儿?”

潘小园仔细一看,那是铁匠铺报上来的本月收支,密密麻麻的一串数字。顺着贞姐的手指读下去,一拍大腿,还真是!

铁匠铺那一帮大老粗,在计算每个人的底薪加提成时,大约是乘错了位,所有人的收入通通给膨胀了百分之十,导致整个报表完全驴唇不对马嘴,铁匠铺的本月现金流,也相应的变成了一个诡异的负数。

贞姐看来看去,凭感觉,觉得这数字对不上号,有问题。

其实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改革刚刚开始,大伙还不太习惯新的收入分配方式,算得五花八门,也不新鲜——这其中,浑水摸鱼的毕竟是少数,因为大多数人都没那个文化程度去整猫腻。

交到钱粮三巨头手里的,都只不过是一个预期数额,还需要再次核对,然后分发下去。这本来是蒋敬的工作,但潘小园要跟他修复关系,另外还抱着了解山寨日常运作规律的目的,就自觉自愿的把这项繁琐无聊的差事给揽了下来。

蒋敬如今已经完全不敢小看她了,任务转交下去,还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看来娘子是有什么简便算法,一定算得准咯。”

潘小园看看那错误百出的报表,摸摸贞姐后脑勺,连声感叹孺子可教,然后抱着偷懒的心态,笑眯眯问道:“你会给他们算对了么?”

贞姐睁着一双茫然的眼,摇摇头:“不会。”

潘小园笑道:“不会我教你,其实很简单的……”

是时候给自己培养一个小学徒了,不然这每天如山的工作量积压下来,自己就算脑细胞能挺得住,眼睛得先熬近视了。

这时候又没有制造眼镜的工艺,想想萧让那一副高度近视,看到啥都得先上手摸摸,有一次还把顾大嫂认成了宣赞,差点挨一巴掌。潘小园觉得自己不能重复这一份命运。

“喏,其实很容易。加减法你是熟的。九九乘法口诀会背不?”

贞姐依然摇摇头,神情间充满了敬畏,就像听到她问:“降龙十八掌会使不?”

潘小园笑道:“不妨事,我教你,这个不难,几天就背熟了。”抓过一张纸,“来,我说你写,记得牢些。”

不得不说,跟当初的武大相比,贞姐简直就是个神童。这边刚在她的指点下写出几个式子,就已经举一反三,掰着手指头,开始自己算了。

“五六……五六……嗯,二十、二十……嗯,三十,五六三十……”

潘小园连声称赞,不一会儿,一张工工整整的乘法表就新鲜出炉,挂到贞姐的小床铺旁边墙上。

“这个,每天考一遍,背得错了,就得给我做家务。”

做家务贞姐倒是不怕,有时候看不顺眼那东西摆得不到位,还自觉地去搭把手。小脑点一点,忽然又问道:“那、我背会了呢?”

潘小园胸有成竹地说:“上难度,学别的。”

眼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才想起来缺了点什么,又笑着补充道:“当然也要奖励,唔,要是背得全对,晚上开小灶,让你自己选一样菜。”

梁山的“大锅饭”模式余韵未消,伙食统筹仍然略显单一,自然是优先紧着嗜酒嗜肉的好汉们口味。像贞姐这种打死也不爱吃大肥肉的,有时候望着一桌子油水,只能吃白米饭就菜汤。

潘小园怀疑,是她小时候在家里过得太差,吃饭没油星,这才养成了对肥肉的生理性厌恶。所以,花私房钱开个小灶,也算得上很有诱惑力的一件奖赏。

贞姐给点阳光就灿烂,高高兴兴的去用功了。潘小园觉得自己像“朝三暮四”典故里那个养猴子的狙公。忽然有种错觉,日后自己养孩子,会不会也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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