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昱的安排下,前来赴宴的宾客们都按照身份地位、亲疏远近分别进入两旁的商铺酒肆中,秋明则陪着这四位名家在小台上围案而坐,纵情欢饮。
其他三人都是秋明用重金加拜帖请来,只有钟繇是得知消息后自告奋勇前来帮个场子的。他自认为与秋明的交情与别不同,放下酒杯问道:“今日高朋满座,秋兄又是春风得意,何不吟诗一首以助兴呢?”
钟繇这么一说,赵岐和来莺儿自然是不住口的叫好,邯郸淳却摸着胡须斜望了秋明一眼。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邯郸淳也是少年得志,才名播于天下,写出的《曹娥碑文》连秋明的岳父蔡邕见了都要赞叹一声绝妙好辞。可是这几年秋明又是作诗又是作歌,可称是大出风头,而且那些诗歌也都堪称精美绝伦,他纵然眼高于顶也不得不表示服气。
除了唐宋之世,诗词一直都被文人视为旁枝末节,济不得世,报不了国,也做不得状元,那一句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道尽了多少人的心酸。魏晋之时流行的是赋文,所谓“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所以作赋的邯郸淳也是有些看不起作诗的秋明了。
想到这里,邯郸淳轻笑一声道:“秋郎君诗名甚著,这一点小场面岂能难住他?不如就此番风景赋兴一首,方不负高士云集,盛况空前呢。”
秋明一愣,作赋?这个好像有些难度了,语文课本上也没学过几篇赋文呢。钟繇也有些发愣,他的本意不过是想捧捧秋明的场,让秋明当众大展诗才,没想到却被邯郸淳说成是要为难秋明。钟繇心里一急,正要解释一二,却被赵岐拉住衣角,微微摇头。
秋明虽然也被蔡文姬好生调教过一番,略懂些行骈作赋的道理,却到底没有仔细研究过,却哪里能一下子作得出来?他伊伊啊啊了好一会也没能说出来一个字,就连一直笑眼旁观的来莺儿也觉得有些不对了,皱着眉想要为秋明找个台阶下。
这方小台本就立在铜驼街心最宽敞耀眼之处,四方铺面几乎都能看到台上的动静,此番见秋明受窘,又得好事者解说一二,立刻就有人喝起彩来,竟像是特别为了让秋明下不了台。
邯郸淳这时也有些后悔起来,他和秋明并没有什么过节,又是得了秋明的重礼过来充任嘉宾的,何必为了一点书生意气让其难堪呢?他眼珠一转道:“行赋本是苦吟之功,秋郎君一时想不出也是有的。此事既由我先提起,就由我先开个头吧。”
一听邯郸淳要作赋,方才起哄的人都由衷地喝起了彩,其他人也都放下酒杯,专心地倾听起来。邯郸淳在台上略行了几步,缓缓吟道:“古者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以正班爵,讲礼献功。于是乃崇其威仪,恪其容貌。繁登降之节,盛揖拜之数。机设而弗倚,酒澄而弗举。肃肃济济,其惟敬焉。敬不可久,礼成于饫。”
秋明云里雾里,这都什么和什么呢?可是看周围众人的热烈反应,似乎好像还真的赋得不错,只是他一个人听不懂而已。
秋明本就对只得了个簪袅的爵位耿耿于怀,虽然有程昱开解,还大摆宴席庆祝,心里始终是憋着一口气的。如今又被邯郸淳邀着作赋,虽然不是强逼,却也让他气往上撞,几乎连进贤冠都要戴不稳了。他忽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抱起酒坛狂饮了小半坛,猛的把坛子往地上一抛,喷着酒沫大声喝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铜驼街上顿时变得静悄悄的,方才邯郸淳的那一段铺采摛文,体物写志,又能暗合此时此景,正是赋文中不可多得的佳作。秋明这几句既象赋文又象乐府,不过比兴的手法运用可比邯郸淳强得太多,而且立意深远,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了。不少人开始跟着摇头晃脑地吟哦起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秋明说完这段,自己也有些懵了,《短歌行》前面几句他倒是背得挺溜的,后面几句是怎么写的呢?不记得了啊。要是就这么虎头蛇尾的,还不如不念这几句呢。为了掩饰尴尬,他又抱起一个酒坛,咕嘟咕嘟地痛饮起来。
等到他再次抛下酒坛,两条腿都有些晃荡起来,半红着眼睛叫道:“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将军之武库。临河曲之长洲,得铜驼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洛水之滨;雁阵惊寒,声断德阳之殿。”
不仅是席上诸人,就连邯郸淳也听得呆了,他刚才提议就此风景赋兴一首,没想到秋明把整个河洛的风景都描述进来了,而且言辞优美气势磅礴,这才真的是绝妙好辞呢。不过到这一段,还没听出秋明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且听且珍惜吧。
秋明这时酒意上涌,头脑却分外清醒,看样子这些人都已经被震住了,不就是滕王阁序吗?那可是背过不知道多少遍的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嗟乎!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除了一些实在读不进书的木头疙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