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这是一场超乎常规的葬礼。

没有哭声,没有哀乐,甚至没有灵柩和神牌。有的只是神情肃穆的十几个人。他们身着黑衣,围在一个长桌四周。桌上燃着十七根白蜡,旁边是一面铺得十分平整的青天白日满地旗。人们脱帽致哀,有人在无声的流泪。

这是军统上海站为他们这个月失去的十七名战友举行的送别仪式。

房间里,蜡烛是唯一的光源。烛光闪烁中,每个人的脸孔忽明忽暗。一群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他们用代号代替姓名,用伪装掩饰身份。对他们来说,死亡随时可能问候,危险时刻将会降临。他们的生命就象是这脆弱的烛火,一阵微风就会熄灭,余一股袅袅青烟,也很快就消逝无踪。

上海站站长九犬正在讲话:“……十七条鲜活的生命,昨天还生机勃勃,今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埋骨他乡。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是为了千千万万人永远不再经历我们今天所经历的痛苦和艰难。

“今天我们送别他们,明天也将有人为我们送别。就算我们死了,我们的家人以及这个世界也不会知道我们曾经做了什么。但这就是我们不悔的选择,我们为之奋斗毕生的事业!也许与常人相比较,我们的一生是短暂的,但却曾经在某一个时刻,在霎那绽放过最璀璨的光辉。因为,是我们这些人在改变历史,用鲜血和生命去实现民族的解放,给予侵略者沉重的打击,拯救在劫难中苦苦挣扎的祖国!”

警卫总队队长吴世宝最近头疼得很。

一切都是由季云卿的死开始的。

根据调查,季云卿死于军统的“锄奸行动”。为了对投敌卖国的汉奸起到威吓震慑作用,重庆方面拟定了这个暗杀计划。上海已经有二十余人死在了军统特务的枪口下。季云卿首当其冲。作为本应对新政府人员担负起安全保卫工作的特工总部因此而丢尽了颜面。李士群在季云卿尸体前指天发誓,必为恩师报仇雪恨。由此,他组织了一系列针对上海军统特务的疯狂报复行动。这期间,76号出动所有人员,将上海滩几乎搅了个天翻地覆。双方特工对特工、暗杀对暗杀,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残酷血拼。行动中,他们歼灭了军统特工一十七人,而自己弟兄也损失了三十多条人命,受伤致残的还不算在内。

季云卿的死导致的另一个后果就是,上海青帮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原本青帮内部鱼龙混杂,牛骥同槽,拉帮结派,互相倾扎。只是因为有季云卿压制着,凭着他的威望和手腕能镇住一二。季云卿一死,青帮纷争不断。这些人几乎都是地痞流氓出身,互相看不顺眼,动辄一言不和,唇枪舌剑,严重的就拔枪相向,相互厮杀。

特工总部能上海站稳脚跟,很大一部分归功于青帮这些眼线打手的助力。可这些人现在自己内部争权争得厉害,哪里还顾得上完成76号交给的任务。所以,在最近与军统特工的交锋中,76号屡屡吃亏。今天,李士群就是在为此事大为光火。

人高马大的吴世宝被李士群骂得恨不能把头埋进胸里,蜷成一团,做一只驼鸟。李士群最看不得他这个畏畏缩缩的样子,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装可怜也不象那么回事儿。他来回走了两步,终于做出决定:“按你的说法,现在主要问题出在青帮。既然这样,我们就得替他们想想办法。他们自己不能捋顺,我们帮他们来捋顺!”

吴世宝嗫嚅着问道:“不知我们得怎么帮?”

李士群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长着脑袋是干嘛用的?就是用来吃饭的吗?动动脑子好好想想。现在青帮不是缺个老大吗?既然这样,我们就扶持一个上来!”李士群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用手指扣着桌子,一边思考:“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需要一个在帮内有些威信,还得听话的,跟我们关系走得比较近的……嗯,你看张啸林怎么样?”

“其他条件都还行。只是他年纪太轻,在帮内时间没有另几个人长,比较难服众。就怕站不太稳。”

“那有什么关系。”李士群自负地说:“能不能站得稳,还不是我说了算!他年纪轻,脑筋比较活络。而且,这个人心够狠,手够辣,做起事来毫不留情,很对我胃口。他对我也一直很尊重。前几天我母亲大寿他还给打了尊金佛。”李士群手掌在桌子上一拍:“就他吧!你这就去,给他送批枪,就从昨天日本人拔给我们的一百支枪里捡三十支。再给他派几个弟兄。有不服的,尽管拿家伙去招呼。什么人我都见过,不怕死的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几个。你去传我的话,告诉张啸林,我给他撑腰,让他放开胆子干,把青帮老大这个位置给我坐稳了。不要怕出事,几条人命在我这里都无所谓!”

“是,是。”吴世宝连忙点头答应。正打算退出去,又被李士群叫了回来:“老吴,跟着我的人我可从没让他吃过亏。你了解我的性格,好好做事,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背着我干的那些偷汽车的小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你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司机了。你现在是我们特工总部堂堂警卫总队队长,每天有多少重要任务要交给你,净盯着那些蝇头小利干什么?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以后有的是荣华富贵等着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吴世宝一定对李主任忠心不贰!上刀山下油锅,只是您老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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