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怎么会不在府里?”镜中的自己脑后挽着的已是妇人发髻,可怎么看怎么滑稽。新婚后头等大事是拜舅姑,公公在虞城拜不到,婆婆竟然还出府了。

“昨夜虞城来了消息……夫人昨天夜里已启程去虞城了。”乳母垂下眼,低声说道,大约是因为不吉,她说了半句就让我自己意会了。

看来白冲喜了,我也白白这么早嫁人了。

“良哥哥呢?他不会也回虞城去了吧?”我有点紧张。三天后还要会亲呢,难不成我要一个人回去?

“姑爷在打理府中事务,特意嘱咐等您醒了才和您说。”乳母叹了一口气:“兴许今日女郎就要同姑爷一道启程去虞城了,姑爷已叫人去您娘家府上送信了,三朝礼总是要的,但只能从简了。”

“今天?”我惊得站了起来:“这么快?”

“可不是?”乳母又叹了一口气:“姑爷是长子,老将军等不到抱孙子了,总要见见新媳。”

原以为自己会在京城再待一段时日才去虞城,听说虞城地处偏远,物资贫乏,我都盘算好了去虞城之前,一定要将那些舍不得的吃的玩的都享受个足够,如今却没有机会了。

何况我原是想在虞城待一些时日,如裴仪所说,等忆良挣了功名才回来,可如今看来,等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并且戴孝三年。

为什么事情就这么不顺呢?

“女郎已然梳妆好,该去见姑爷了。”乳母提醒我。

我顿时紧张不已——我已经嫁给忆良了,这个事实始终让我感到怪异和不习惯。

忆良在前院书房里。不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又不断有人进去,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看着里面没什么动静了,才在乳母的催促下走过去。

忆良正在埋头写信函——他那双大手惯是挥刀舞剑的,没想到一笔字也写得十分好看。我不知该不该打断他,他已看到我了,抬起头给了我一个客气的微笑。

和平时也没什么差别,我不晓得这算不算相敬如宾的笑容。

乳母和春儿没有跟进来;书房里原有一个管事,见到我行了礼后也出去了,还带上了门。我心里不自在,手脚似乎怎么放都不对。

怎么说呢?一点儿也不像新婚夫妻,倒像是先生和学子。上一回见面时他还只是忆梅的阿兄,不过月余,居然就成了我的夫婿,我连怎么称呼他都不知道,还叫“良哥哥”?不然叫“夫君”?哪一个都很奇怪。

比起我的无所适从,忆良就泰然多了。“我的字是少白,你唤我少白罢。”他打破了这尴尬的处境,还一眼看出我的难堪。

我松了一口气,“少白”念出来要比另两个好多了。

“少白……那,你还是叫我云离吧。”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我们更滑稽的新婚夫妻了吧?明明从小就认识,却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云离。”他唤得客气又坦然,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抱歉得很,今日我们便要启程去虞城了,阿嬷同你说过了么?”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丝毫也没有想过要给我选择的余地。

我突然有些烦躁,才从不能选择的皱眉君的坑里逃脱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坑里。原先我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着他昨夜什么都没有做,今天兴许也会怜惜我。

然而并没有。

我怎么能同他爹——我公公比呢?何况又是生死大事。

“乳母说过了。”我说:“她还说三朝礼也会从简……唔,她没有说什么时候回门。”

通常行完三朝礼,就该是我回门的日子了,可这一路去虞城,谁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你放心。”忆良的语气丝毫变化也没有:“仓促行完三朝之礼已是不得已,回门自然不能再失礼,待我们从虞城回来,定然还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回门。”

从我记事时起,任谁撒谎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忆良撒谎。

他和皱眉君算得上京中许多纨绔子弟的两个噩梦吧,要不就是“你看看人家裴长君”,要不就是“你看看人家忆良”。裴长君是闻名于才学,忆良则是君子之风。

尽管对我们而言那就是无趣。

这一次,忆良却食言了。

三朝礼原该分三日送来,因着要马上远行虞城的缘故,只是分作了三次,在下午我们出门前,全部送到了。

礼数已然乱了,就不怕更乱。本不该出现的阿娘也来了,一见面就抱着我哭。

“你总这么不听话!”她埋怨我:“叫你别做什么,你就一定做。阿娘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

怪得很,她伤了我的心时,我有那么多的怨气,总想着有朝一日定要让她也体会一番;可如今真见着她伤心,我又比自己伤心还难受。

“良……少白说了,我们很快就会从虞城回来,他还会还我一个风风光光的回门,你快别哭了,我可是昨日才出嫁的呢,不吉利。”

我向来不大会安慰人。

阿娘眼泪还没止住,又呸了一地:“胡说什么,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说几句像样的话?”

我才不想像她说的那样像样。要是永远长不大,永远没有皱眉君退婚也没有忆良提亲才好呢。

阿娘哭归哭,到了我们要出发的时候,她又早已收拾好面容,像平时一般得体了。

“照顾好自己,多给家里写信。我看忆良没别的好,驿站送信倒是方便。”她一恢复如初,对忆良就没什么好话了——她心里对他怨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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