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她两周以来最为痛苦、挣扎的时刻。
将原因全权归结于野口或许对她并不公平，可如果不是野口近乎强硬的要求，小丸子也不必忍着崩溃的情绪重做一遍测试。
而且野口把房间的门关上了，从内上的锁，就连原本尚在酣梦中的姐姐都被她毫不客气的推醒、请离。睡眼惺忪的姐姐直到站在走廊上，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她想重新步入房间不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刚才会乖乖让小丸子的同学摆布、赶走？
小丸子浸溺在悲伤情绪中无法自拔，野口一句劝慰的话也不说，冷静得把试题和作答需要的笔塞进丸子手中。
第一个测试是画树，小丸子只觉得头脑混混沉沉，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连同冰凉的十指微微发簌，机械性的听着野口的吩咐，她握着笔开始在纸页空白的地方勾勒意想中的树。
直到野口说停，从她手里抽走那张纸，丸子都是一脸惨淡的凝滞与惶然：原来她已经画完了吗？纯粹下意识，甚至无意识的画出了一棵树。
野口并没有给出任何评价，无情的紧跟着推送出下一道测试。
罗夏墨迹测验，十张图片都是小丸子在医院看过的，五张黑白，五张彩色。
不知是否因为考虑了时间因素，野口只问了十张图片中的四张，两张黑白，两张彩色。
她手上拿着砖块大小的便携式录音机，点着图一张张问她：看到了什么。
小丸子答得很慢，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为何变得如此迟钝，此前的测试，她可是热情洋溢比手画脚，一路叨叨了许多。
而且这次她看到的意向，也和先前完全不同……
胸口就像开了个大洞，把她吸进去，置身于无光的深渊中。她眼中的图画也像从泥沼中爬起的怪物，一个个身型诡异、扭曲。
两样测试终于结束，野口这才慢慢站起身，打开房门。
走廊上已经朝门站着一排人，整个樱家的人。
他们看向野口的神色均有不悦，谁都没想到她会五点半就出现在樱家院外叫门，进来后什么解释也不说就一头扎进小丸子所在的房间直到现在。实际上在野口赶走姐姐并锁上房门期间，妈妈、姐姐和爷爷，已经敲了不下三次门，但野口一点回应也没有。他们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也听不到什么明显的动静，只有丸子带着鼻音的吸气声，间或响起一两句迟缓、小声的回话。
尽管如此，妈妈还是捺住心头不满，对野口淡淡交代了一句：早饭已经摆好在客厅桌子上，去吃吧。便绕开她走入房间中，看望丸子的情况。
小丸子还呆呆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笔，眼泪婆娑。抬头瞧见妈妈的样子，像只被抛在公路上呛了半天灰的土拨鼠忽然瞧见前方横生出大片青青草原，愣然张张嘴，腾起身子三步并两步，吱吱哀叫着抱团滚进樱谨怀里。
妈妈连忙紧紧回抱住小丸子，柔声说起劝解她的话。她疑心小丸子这次的反应不光有梦的因素，恐怕还有被野口惊吓到的成分。
后来姐姐、奶奶和爷爷也围了过来，在诸多家人的密切关注下，丸子好像获得了比在医院时被人一对一劝解更大的安全感。过了好一会，她揉揉眼睛不哭了，看到周遭这一圈对着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樱家老少，甚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另一边，樱宏志正盘腿坐在客厅，边心不在焉的翻着报纸，边斜眼打量旁边默默吃着早饭的野口。
有几次他发出咳嗽声，想吸引这个女孩的注意，借此机会向她问话，问问她这么早来找小丸子到底做了些什么。如果不是对这个安静内向的女孩还抱有先前一些还算良好的印象，他甚至疑心她刚才是在欺负小丸子。不然干嘛连房门都锁上，不让人进来，任着小丸子哑哑得哭？
可惜野口对于兴趣以外的人事，向来熟稔忽略，就算是哥哥犯了混账，摇着她的衣领逼她掏钱，她脸上也不会有丝毫起伏、波澜，何况樱宏志几声不痛不痒的干咳。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如果她不说，天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缓过气来的小丸子振作精神，快手快脚洗漱一通换好衣服，这才奔到客厅准备开动。她的早饭就是昨晚的剩饭剩菜，不过味道还是很好的，虽说一醒来就大鱼大肉，略略重口了一点，也刚好补充落泪造成的盐分流失。
饭才吃到一半，野口已经吃完背在身上，连帽子都扣好，守到小丸子座位旁，正襟危坐犹如门神。
小丸子不知说她什么才好，只得埋头加急吃饭，想着吃完了赶快引她退去玄关，早点离家上路才好。
在路上再好好问问，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到达学校前，丸子一边提问，一边不时看向不久前新鲜于自己手中诞生出炉的作品：一棵从纸面最下方边缘处长出，歪小带洞的枯树，树身上还遍布奇怪的疤痕，有的像眼睛，有的像十字交错的裂缝。
“我这画的什么啊……没睡醒吧。”说实话，她几乎不能相信这棵树竟出自自己。
野口又拿出她先前画的那棵树。从医院复印过来的墨纸正中央的位置上，有棵拔地而起，生机勃勃，枝叶繁盛还带果的大树。
两棵树就像生长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只能让人联想到枯朽、死亡、寂寥跟绝望，另一个却富有无穷朝气，像晴朗的夏日午后有风吹过般，自在、开朗到无法无天。
很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