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风里的秋意逐渐变得越来越浓。别所家看房老仆的弥助偶尔也会过来说话。但却毫无内藏允的消息,所谓可能在北方诸国巡访也不过是弥助老人的猜想。但是虎之助能够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想法在慢慢地变化,想探究内藏允奥秘的目的并没有改变,但在此之前,必须更深地先从闲右卫门老人那里学到什么……那是什么无法明言,但老人平静的一举一动,毫无奇特平凡无比的话题中,却有着和虎之助所追求的“道”紧密相关的存在。在故乡时老师近藤齋经常说起这样的话。对于所有追求武道的武者,天地之间的万物都可奉之为师,哪怕是一草一木都不会是无用的存在,先人甚至能只观察水面的月影而悟道。没有这种谦逊,百折不饶的追求之心是无法最终完成百年修行的。虎之助从来没有忘过这些话。所以现在他在老农夫闲右卫门这里体会到了老师所言的真实。能在接受内藏允的教导之前遇到老农夫实在是件幸运之事。
月半十三的入夜时分。河边高悬的月亮美丽无比,虎之助在得到老人允许后,第一次带着奈美离家出门。夜露在苇穗簇拥摇曳的芦苇荡点缀出点点光珠,路边四周到处都是虫鸣声响。
“冈田大人的家很远吗?”
“近江,在近江国的蒲生。”
说到这里,忽然虎之助惊奇地发现,都已经在同一屋檐底下生活二十多日了,至今还不曾说起过故乡之事。无论去那里都会最先被询问,自己也会最早说明的事情,在闲右卫门家里却根本没有说起的机会。这是老人的人品所为。虎之助认为,老人无需刻意表达,却的确拥有一副阔达的心胸,他似乎又有一点,窥视到了闲右卫门的心中。
“母亲大人还健朗吗?”父亲呢?兄弟呢?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线团舒展开来了似的,姑娘一个接着一个地开始提问,深藏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一下子都涌出口来。
两人来到河滩。虎之助和奈美在阴凉的小石上并排坐下,已经亡故的父亲,健康却过度心系孩子的母亲,孝顺且十分照顾兄弟的兄长,虎之助毫无保留地回答了所有问题。……不知是夜色流逝的诱惑还是月光的调戏,或许是因为,和女孩独处相谈是第一次经验,这样说着话,渐渐地在虎之助心底引起了一股温暖的感动。他很年轻,年到二十五岁的今日为止,一直都只投入在武道的修行之中,从来不曾意识过女性的存在,而此时却在心底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鲜红血液冲动的感觉,只不过那只是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当感觉到生来首次唤醒的崭新冲动时,虎之助脑海里便出现了实实在在的闲右卫门老人的眼睛。爽快地同意两人单独外出的老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可以。虎之助像是被冷水浇了一身一般,握紧拳头站立起来。
让他感到被水浇一身的还有另外一股感觉。几乎在虎之助站立起来的同时,四五条人影杀到两人面前。不用说就是以神谷小十郎为首的五个浪人,虎之助将姑娘挡在了自己身后。
五个人在两人面前围成半圆站定。
“哼……”神谷小十郎露出雪白的牙齿,“在这种地方约会,没有和我们比武的能力,诱惑农家小姑娘的本领倒不小嘛,如今的武士还真堕落了啊。”
“不,肯定不是武士,看这张小白脸,这家伙估计就是那种四处拐骗姑娘的人贩子。”
“对,定是此类不肖之辈,”其中一人“呸”吐出一口吐沫。
“喂,说话呀,回答不了吗?”
虎之助沉默着,虽没说话,却根本无法压制从心底喷涌而上的愤怒鲜血。仿佛在这些人到来之前生成的自责之念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般。他看着右边靠近过来那人手中拿着的那根粗长适合的柳枝,“答案就是,是!”话音未落,就从伺机而上的男子手中夺过那根柳枝,给他脸上“啪!”地来了一下。包括被打的那个男子,五人“啊!”地喊叫着扩大了包围圈。“别急,不用慌张。”虎之助微笑着制止了五人一起拔刀的动作。
“这地方要想比试可不够宽敞,也没必要吓到胆小的姑娘,等我把小姑娘送回家,找个地方我们打个痛快如何?”
“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想逃吗?”
“啪!”正在叫喊的男子脸上又响起了第二次拍打声。这一次要比第一次响亮多了,被打的男子挤出惨烈的喊疼声,跌倒在一旁。看到如此,剩下的四人“唰”地闪过两边,抽出刀来。虎之助举起柳枝摆出了青眼[注1:青眼]的架势,“奈美小姐,你先回家。”“你在的话,在下放不开手,不用担心在下,你先回家等着。”
“冈田大人……”姑娘想说什么,但似乎听懂了虎之助的话,轻盈快捷地往草滩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