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逡巡一圈,大抵也猜出个七八分来——袖子短了一截,衣角处被磨得破破烂烂;鞋子都换不上新的,还要到处跑工,再体面干净都掩饰不住贫穷带来的寒酸。

罗威抿紧唇,这姑娘的目光跟火刀子一样,而他只是一张轻薄的纸,轻易就能教她捅穿。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别人都说越穷的人自尊心越强,罗威却知道那是因为还不够穷。

当一个人每天都处在饥寒交迫中时,自尊心连个屁都算不上。

他没有任何表情,略垂着眼任谢蘅看。

谢蘅再问道:“没有狮头,就不能参加赛狮大会么?”

罗威点头。

谢蘅斟酌了一会儿,继续问道:“罗威,你想不想跟敝司做一笔生意?”

罗威抬起眼,有些诧异地看向她。“生意”二字对于他这等短工来说,连边儿都沾不上。

“我将这狮头以一天一文钱的价格租给你,你拿着它去赛狮大会。”

“小人……小人不明白……”

他惊看着这手中架着的狮头,这是现下柜中最好的一面狮头,材质上乘,做工精细,单单一头就价值百两。是罗威跟掌柜千求万求,才求来送狮头、行拜神的机会。

本以为拿过这样的狮头,就已然莫大的运气。没成想谢蘅竟说出“给你”的话,还准许他去参加赛狮大会。

谢蘅解释道:“当然是有条件的。我记得舞狮中有一套展对联的把戏,是也不是?”

罗威再忙着点头,“是叫‘吐彩’。”

“我想你在大会上为敝司展一副对联,结五两银子,租钱照算。若你有幸拔得头筹,就结十两银子,不算租钱。”

诉讼司门可罗雀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民间百姓惯来喜欢找接私活的状师,而不会想着先来诉讼司投状子。谢蘅要想做出功绩,至少得接点儿官司打。

眼下的赛狮大会正是给诉讼司扬名的好机会。当日姚宁百姓可都会来凑热闹。

罗威听见谢蘅说十两,眼睛都直了,那可是他一家整半年的花销。

谢蘅见他愣得不回答,问道:“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敝司可就另请高明了。”

“行!”他从极度兴奋中回过神来,忙跪下给谢蘅磕头,浑身颤抖着说,“多,多谢司长赏识!我一定会好好干!”

谢蘅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狮头,想起这是刘景行的心意,万一坏了、损了,他肯定又好一番缠人,就叮嘱了罗威一句:“仔细小心一些,别弄坏了。”

“您放心!”

狮头对于舞狮人来说,正如剑之于剑客一样珍贵。

罗威所在的做狮头的坊子也同样接写对联。

谢蘅就让罗威稍等片刻,回金科房写了上下联来交给罗威,并且差回青予他一两银子,一两是用以交纳参赛名帖的费用。

罗威千恩万谢,捧着银子架着狮头,只觉跟做梦似的。

待回到家中,就着破窗外漏出来的微光,罗威小心翼翼展开写着对联的纸。

他识字,看得懂,也知道这谢司长字迹比姚宁最有文采的老先生写得都要好看。

上下联云:

这般世道,还须蚊帚几挥,立刻准教黑雾散。

不是善人,难博龙图一笑,何时得遇黄河清。

梁以江见她天资聪颖、机敏过人,于谢蘅十一岁时正式收她为徒,诨号“九胜”。

九胜意为万事不可求全,可尝一败。谁料竟一语成谶。只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提起来酸牙。

谢蘅道:“那皇上可真是想多了。”

鸿文帝道:“……”


状态提示:117.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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