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也是在一个暴雨不讲道理的小城里,于欢日常的活动,就是吃完饭后,搬个小板凳坐在街边,小手撑着下巴,等着看放学回去的小学生们。他们有序的队伍蹦蹦跳跳的从于欢眼前窜过去,红领巾歪歪扭扭的系在他们的脖子上,格外的扎眼。

从更南方的外婆家被接到这里来时,由于耽误了入学日期,只能等下个学期再上学。于欢依旧没有见到爸爸妈妈,还有传说中的姐姐。

奶奶忙着在麻将事业上更进一层楼,通常都是迅速的做好饭,再以不似寻常大娘的矫健身姿奔向对街的麻将馆,爷爷守着一楼的小书店,卖些儿童读物或者故事会之类的杂志,他的话很少,于欢搬着小板凳出去,他抬头看一眼,等放学的孩子走的差不多,于欢站起来,回头把板凳摆好在店前面,他又抬头看一眼。于欢拿起一本书冲他点下头,他也点下头,知道于欢是在说:我上楼了。

这种日常的“看小学生放学”活动持续了近一个月,每日两次,风雨无阻。直到有一天黄昏,爷爷戴着老花镜瞅了一页书的功夫,店门前的小板凳上没有了人影,街上还有放学的小孩在晃悠着,大概是不想回去写作业。爷爷愣了一下,走到街边。

这是一条笔直的街,视野开阔,红砖排成的人行路上,栽着茂密的老樟树,孩子们踩着地上的樟树子,不亦乐乎。街边的房屋有些老旧,最高的也不过五层,楼间距也够开一辆车进来,外墙一水的暗红色粉刷,在夕阳下有些晕光。

爷爷在街两头极目远眺了下,没有看到人,又转身上楼,于欢午睡后叠的小被子安静的趴在床上,爷爷颤颤巍巍的跑到楼下,拿起座机拨号:“喂?我是老于,快让老刘接电话”,一阵窸窸窣窣后,爷爷:“还打牌呢,快回来,小欢不见人了”,奶奶在对面说了些什么,爷爷接道:“行吧,我先找找,待会找不着你再一起也找找”,挂了电话后,爷爷披了件外套,走到门口,伸长手去够店里的卷闸门,还没等他够到,后面传来了小孩中气十足的哭声。

爷爷回头一看,三个小孩,一个大人,小孩身上都挂着彩,中间的小孩哭声尤其的响亮,鼻涕眼泪抹都抹不干净。于欢站在大人旁边,倔强的看着正在哭的小孩,她觉得这个哭声实在是令人心烦,便一步跨过去,打算推他一把,警告他别哭。

身子刚晃动一下就被身后的女人拉住了,一阵笑声从身后传来:“小姑娘脾气还挺大,我们家这小子调皮捣蛋,什么时候被别人欺负过”,然后又转向哭着的小孩:“要点脸吧你,被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还哭,你再哭,信不信我.......”

爷爷赶紧开口:“是我们小欢打了人吗?小五,鼻涕擦擦,你这脸上的伤.......”,又想起旁边还站了个小孩,转过去问:“这个小子不是宋家吗?小欢,怎么回事?”。

于欢张了张嘴,看着爷爷脸上严肃的法令纹,咬了咬嘴唇,忍住了眼里泛出的泪光,摇摇头,不肯说话。

小五停止了哭泣,张口就想告状,他抬头看了看妈妈,想了想,觉得这个状要是告出去,自己连个新来的野丫头都打不过这件事,就真的兜不住了,就在他攥起小拳头天人交战时,宋祁开了口:“爷爷,我们闹着玩呢”。

小五的妈妈笑道:“肯定是我们家小子惹事,宋宋八成是来劝架的,最后打一块去了,于爷爷,这是您家小孙女吗?接过来了?跟她姐姐长得倒是不像啊,姐姐像爸爸,妹妹像妈妈”。

爷爷点了点头,她又蹲下来看着于欢的眼睛说:“我是方姨,以后小五欺负了你,不要打架,你直接来告诉我,我......“,方姨顿了顿,噗嗤笑出声:”我怕你把我儿子给打坏了。”

于欢愣愣的点了点头,等她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一起坐在了小五家的餐桌上,一桌子菜,色香俱全,于欢捧着饭碗,有些无所适从。

方姨给他们每人倒了杯可乐,喝下去的时候,于欢觉得自己从喉咙到胃都冰通透了,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冷。

吃完饭后,方姨让他们三个去书房写作业,想了想又补充道:“小欢下学期才开学,不用写作业,这俩小子肯定羡慕的不行,小欢,你就进去监督他们,刘无期你给我消停点,好好写”。

书房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于欢有点后悔留了下来,两位斗殴当事人此刻看起来及其认真的趴着写作业,她干坐了会儿,于是起身,自觉脚步极轻的往门外挪了挪。

“我叫宋祁,你叫我宋宋就好了”,斗殴当事人之一毫无预兆的开口,于欢的心被吓得往上提了好几提,接着,宋宋的胳膊肘撞了撞旁边对着一道题盯了半小时没眨眼的小伙伴,斗殴当事人之二极其不好意思又不耐烦的含糊说道:“我叫刘无期,他们都叫我小五”,想了想又扭头补充:“但是我名字里不是五,我........”,顿了一下,好像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头又扭了回去。

斗殴当事人头目此刻不得不挪回刚刚坐的沙发,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叫于欢,我......”,停顿片刻后,她又想起来,自己好端端的坐在小店门口看人家放学,这个叫小五的,偏偏跑过来推她,她无声的把小板凳往后挪了挪,他还推的更起劲了,还说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略一思索,此处不好动手,她不吭一声跑到了隔壁栋后面的小公园里,果然,他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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