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请了旨进宫来看毓敏，又把自己女儿从司制房找来，让她们姊妹俩好相认。毓敏看着留芳，虽说满了十六岁，个头却只到自己下巴。一张脸红扑扑的，刘海齐刷刷垂过眼皮，把双眼睛躲在里面，惹得毓敏几次冲动得想拿剪刀给她剪了。可初次见面，并不够熟稔，想想就算了。而留芳讲起话来嗲声嗲气，垂头，含胸，弓背，还老喜欢吐舌头。毓敏感觉这个妹妹好是幼稚又可笑，一点都没经人事似的。
杨夫人一手拉一人，对毓敏说道：“你做姐姐的，要多帮衬帮衬妹妹。你们姊妹俩若能一同侍奉皇上，不说我们杨家有多威风，就你俩在宫里互相照应，谅谁也欺负不着你们。”说着，就把留芳的手放进毓敏手里，使劲握了握。
毓敏急忙抽出手，可不等她回绝，留芳已经先开了口：“我才不要做妃嫔，天天被皇上点着睡还是不睡。得宠了多睡几晚，不得宠，一个月也睡不到一晚。我才不要呢。”
“这孩子，说什么呢？”杨夫人急得打断她，“你都哪里听来的这些？爹爹娘亲送你进宫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做娘娘？做了娘娘，就是别人伺候你，不然，你就得伺候别人。”
留芳被说得低下了头，再不吭声。毓敏冷笑一声，想着她的话，是天真了一点，却也是真理。那自己是得宠还是不得宠呢？
傍晚时分，允炆又没有来。毓敏让大贵做了面条，可吃到嘴里总感觉有点寡淡，就想加点番椒。可大贵说整个皇宫都没有番椒，因为皇上不爱吃。
“可我爱吃。明天就上报上去，让御膳房买。”毓敏气呼呼说道，又挑了几筷子面条，食之无味，便放下了。
想起自己第一次吃番椒还是在西安。尚琰爱吃辣，他的膳食里几乎每道菜都要有番椒，就是喝汤吃面也要加一点干番椒磨成的粉。他总说无辣不欢，说辣是人间最美味的调味品。结果被他骗着吃了一次，却呛得脸都红了，还被他笑话了好久。
毓敏站在廊檐下，抬头望向天空。西安那段岁月感觉已是好久远以前的事了，可尚琰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跳上脑海，想忘忘不掉，想丢丢不下。就像在海上，忽然看到腾空而起的海豚，引起她所有敏感的神经，让她兴奋，使她欢叫。可是海豚却无法属于她。当海豚隐进海面，一切恢复平静的时候，她还得继续她失落乏味的飘流。
海豚。毓敏笑着，想着如果告诉尚琰，她把他比作海豚，他会作何感想。可这只海豚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想着想着，一种悲伤又泛上了心头。
陈春报说，门口来了位才女，说是娘娘的故人。毓敏让进来，还以为是荣安，没想到竟是盈月。
“盈月听闻了娘娘的名讳，特为好奇，特意来给娘娘请安。”盈月说着，便向毓敏屈膝行了大礼。
“屋里坐吧。”毓敏淡淡说着，转身领她进屋。瑞姑姑置了茶，毓敏端起来缓缓喝着，只拿眼角瞟着盈月。看她一身宫娥服饰，估计她犯了错被降成如此。无事献殷勤，只怕有事相求。
果然，一盏茶没喝完，盈月就诉起苦来。说去年毓敏身份揭发，被发配去了孝陵后，她和荣安在宫里也受到了牵连，都被降成了最低等宫娥。她还好，托了一点人情，留在了司珍房。可每天擦地抹桌，本是弹琴的芊芊玉指如今都糙成老妈子一般了。说着，盈月就把双手摊到毓敏面前给她看。
“荣安呢？”毓敏不屑一顾，问道。
“她就不如我了，被发去了涴衣局，天天洗宫人衣裳。”盈月说道，“去年大冬天我去看她，她那十指满手冻疮。可洗慢了，还得被人骂。”说着，又“啧啧”了两声。
“我的事怎可能牵连到你们。若真要牵连，你们也是和我一起发配去孝陵。”毓敏板起脸。想着自己本就和她不亲近，套近乎还敢用胁迫，简直找死。毓敏心里暗暗骂了她两句，再一听她求的事，就直接喊了瑞姑姑撵她出去。
盈月想侍寝，想和毓敏做姊妹。她说：“宫里怡妃娘娘掌事，待人苛刻，看谁不顺眼就调职降职。娘娘你刚进宫，又只是嫔，娘家也没势力。若怡妃娘娘想打压你，娘娘可有还手之力？若今日娘娘拉我一把，明日我定涌泉相报。我们姊妹俩互相扶持，共同服侍好皇上。不说与怡妃娘娘平分秋色，至少也教她忌你三分。”
毓敏听得肺都要气炸了，盈月走了好久，她都觉得她的话还在房里绕梁旋转。幸好盈月不是杨留芳，否则，还不如自己跳墙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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