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带里,歌曲间隙时,何煜的细微呼吸声都无比动人。
《最初的夜》的制作变成了一场战争,老陈的对手是方岩、一个成本几乎为零的简陋现场版,可是他打不赢。
陈继海老师活了51岁,终于抓住了一个完美的明星,他的职业生涯就要抵达巅峰,他要作出一张名垂史册的专辑,他不能放弃。
他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第一个倒霉的,是乐队的吉他手许勇大哥。陈继海说,许勇的吉他弹得太烂,把他踢出了录音室,换了一位昂贵的美国录音棚吉他手。
第二个被淘汰的是贝斯翁天旭,老陈说,他的贝斯木有力度。第三个淘汰的是鼓手jason。接下来是音响师大麦,也被干掉了。只有键盘王宜还留在团队里,虽然他没怎么弹。
乐手、设备、录音师……全换成了最好的,但是木有用。
于是再换新的。
曲子大改了好几次,各种风格都有。
很多素材都是精品,可放在一起,就不怎么样了。
每一位新乐手走进录音棚,老陈先要让他听一遍“酒馆版”,然后说,这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何煜的巡演还在继续,但录音棚是个烧钱的地方。老陈渐渐领悟,钱烧得越多,他就越想继续烧。新专辑变成了一个无底洞。
一个人持续不断地思考一件事情,就会慢慢地走入偏执。其实世界那么大,何必想不开呢?
陈继海瘦了一圈儿,每天精神恍惚,咬牙切齿。
他给自己挖了个坑。他独自坐在陨石坑里,身边是各种音乐素材的碎片。每天都会产生更多的垃圾。专辑像是10000片乐高积木的玩具,不带图纸。
老陈痛恨自己,痛恨何煜,更痛恨方岩。
一个充满了仇恨的迷宫。
何煜慢悠悠地说:“我不敢问他花了多少钱。听说差不多200万了,只是制作费。本来公司要拍mv的,也给耽误了。”
方岩没概念,问:“200万很贵吗?”
“你以为呢?现在你自己也开公司了,你想过没有,你做一张专辑多少钱?”
“额,2万?”
“你想气死我?”
其实,200万并没有超出预算,但问题是,陈继海不能全身而退,他也做不出,甚至拼不出一张专辑。现在的版本拿出去,和“酒馆版”相比,就是个笑柄。
老陈很崩溃。他现在每天要喝大量的橙汁,吃蓝色的抗抑郁小药片。
何煜说,陈继海其实心里清楚,是他自己搞砸了。都是他的错。作为制作人,这张理想中的专辑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可他只能咬牙顶住,死磕到底。
制作人的高度,决定了专辑的高度。
“反正我是没招儿了。你帮我劝劝老陈,好不好?只发‘酒馆’的专辑,多完美。”何煜说。
“怎么劝?”
“我也想不好。”
“……”
“劝劝他。”
“连你都劝不动他,我算什么?大姐,他是我叔叔辈的,不可能听我的。”
“石头,咱们俩什么关系。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
方岩明白了。何煜虽然很刁蛮,其实是菩萨心肠。
她要拯救陈继海。
项目失控,进度严重拖后,专辑烧了很多钱,却一首歌也没做。再这么下去,陈继海恐怕要被公司撤职,强行换掉,甚至开除。一位51岁的老制作人,恐怕只有黯然退休了。
他在曰本呆了10来天,也听了一些职员工作失误、自杀谢罪的可怕传闻。
还有,街头的流浪者。
“……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吧。不说了,我头疼。”
挂掉电话,方岩看了看通话时间,35分钟。天空完全黑了,聚在树下的旅行团也早已散去,河对岸的旅馆都亮起了温馨的小灯,照亮了漆黑幽静的树林。
他坐在酒店的大厅里,给陈继海打电话。
“陈老师,我是方岩。”
“我知道的!方岩同学,你好!”陈继海的声音洪亮,带着重重的粤语口音,声音里有种奇怪的亢奋。
“我听小煜姐说,新专辑的制作不太顺利?”
“很好啊,很顺利。”
“……”
老陈轻轻咳嗽了一下,补充说:“都在掌控中,只差了一点点。”
“哦。”
“……”
“……”
两个人都不说话。有一个瞬间,方岩希望陈继海直接把电话挂掉。可老陈没挂。方岩想,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
自己才22岁,老陈是老江湖了,怎么能说动他。
而且,精益求精是一种宝贵的工匠精神,老陈很了不起。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不需要劝老陈。
“方岩同学。”老陈终于开口。
“您说。”
“有几首歌,比如你那个《盗贼》,还缺少一些吉他伴奏。你有时间帮我录一版吉他吗?”
已经录了800遍了吧。
方岩想了想,还是准备劝:“陈老师,我在曰本玩儿呢。”
“是吗。”
“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曰本的战国时期,有一位著名的军事家,名叫武田信玄。”方岩模仿树下大哥的调调说。“曰本比较落后,木有什么高级的军事理论,有一天,他看了一本《孙子兵法》……”
现学现卖。
方岩忽然想,孙子和孙